滠水农夫:狭隘民族主义渐成舆论公害

狭隘民族主义渐成舆论公害

滠水农夫

民族主义在中国有着深厚的传统,作为反帝爱国的思想武器,为中国摆脱半殖民地、半封建社会,争取民族解放和国家独立,起到过积极作用。然而,民族主义也是一把双刃剑,历史上,民族主义曾经在德国、日本等国家嚣张一时,导致国家走上法西斯主义邪路,给世界人民和本民族人民造成毁灭性灾难。我们也不能忘记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,第二国际奉行民族沙文主义政策,支持本国的帝国主义战争,曾经被列宁严厉批判。

新中国成立直至改革开放以来,民族主义在中国经过了长时间的沉寂,尤其是改革开放后,中国面向西方、向西方学习,引自西方的新自由主义在中国的思想界、政策部门和社会舆论界均处于主导地位,导致了中国“逆向民族主义”的盛行,崇洋魅外、主张与西方全面接轨,一时成为主流思潮。然而,经过数十年发展,以新自由主义为主导的改革出现诸多弊端,促使国内对西方制度的反思不断加大。而且随着中国经济实力的不断壮大,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对中国打压不断升级,从南联盟炸馆、南海撞机到近年来的贸易战、新冠病毒溯源战、南海的频繁骚扰,使中国民众对西方的不信任感也不断升级,从而激起民族主义的强烈反弹。而中国政府提出的“中华民族复兴的中国梦”,无疑对民族主义的强势崛起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。

显然,伴随中国实力的增强和国际地位的提升,中国民族主义再次兴起的旨向已与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显著不同,而民族主义裹挟的社会舆论也呈现出明显的时代症候。具体表现在:

其一,无限贬低他国,自嗨自乐。如前些年盛行一时的“抗日神剧”,将日本无底线地丑化、愚化、脸普化,实际是将严肃的抗日主题娱乐化、虚无化,从而解构抗日战争的伟大意义,落得愚人亦自愚的后果。再如此次抗击新冠疫情,中国凭借自身体制优势,取得略优于西方的抗疫成效,但是有人据此大造舆论,认为西方抗疫是“完全躺平”、是向病毒“投降”,则有明显偏见之嫌,须知各国都需要根据自身的国情制定抗疫措施,国情不同、社会制度不同,选择的抗疫手段也有不同,本是很正常的事。也就是说,他国想抄中国成功的作业也未必抄得了,原因很大程度不是不想抄,而是受自身客观条件所限无法抄。况且从目前来看,抗疫无疑是一场持久战,世界各国正在经受实践的检验,还很难作最终优劣的判断。此时极力贬低对方、抬高自己,可能为时尚早,而且这种骄傲自大态度,对于吸收他国有益经验、巩固自身成果也是不无害处的。

其二,自己完美无缺,他国一无是处。一些人,为显示自己爱国,就容不得别人半点批评,否则就扣上“恨国党”、“汉奸卖国贼”帽子。言论上充斥着甚嚣尘上的民族主义情绪,到处都是自己如何如何厉害,他国如何如何衰败无能。比如前些年流行的“历害了,我的国”、“战狼”,宣扬的民族主义思想,很容易从“民族自尊自信”异化为“民族自大自夸”,坠入小资产阶级不切实际的幻想,从而迷惑自我,失去对真实世界的判断能力。反之,谈论他国,特别是我国的对手时,往往把人家说得一无是处,如对印度种种丑化的言论和段子在网络颇为流行,通过突出印度的某些愚昧、落后现象,将其贬低得一无是处。事实上每个国家如同每个人一样,总是既有所长、又有所短,只盯着他国的短处无限放大,而看不到或故意不看对方的长处,则是明显的偏执自大、狂妄无知,并不是真正对付对手的方法。只有知已知彼,既有自知之明,又有知人之智,才会立于不败之地。

其三,无原则上纲上线,随便扣帽子、打棍子。打着“爱国”旗号的暗流,肆意煽动狭隘的民族主义情绪,动辄将一些简单问题上升到政治高度,经常以“不爱国”为名,对不同观点、不同做法的人进行人身攻击,扣帽子、打棍子。虽然这招看起来好使,也容易使,且具有极大蛊惑性,但无法掩盖其浮噪浅薄的本质。比如,最近引起舆论激烈争议的张文宏“与病毒共存”事件,将正常的科学探讨,上纲上线到爱国与卖国的政治领高度,并对其个人深扒猛打。从表面看,这固然显示出舆论对张文宏这样的公众人物起到的社会监督作用,但由于方向走偏,且方法粗暴,实际作用却是压制言论自由,不仅压制了张文宏的言论,也压制了支持张文宏的那一部分网友的言论自由,从而起到消积作用。

其四,立场先行,唯我独尊。不是首先以事实为根据,通过事实来推定立场;而是首先以立场为判断,站在立场的角度来臆断事实。这样的判断就不可能是客观的、唯物的,而是主观点的、唯心的。更由于这种主观的、唯心的思想作怪,容不得别人的半点不同意见,以我划线、党同伐异、唯我正确。在这种情况下,很容易形成语言暴力,如果充斥网络,必然妨碍正常的交流。显然,被狭隘民族主义裹挟的社会舆论毒化了网络空间,其负面影响显面易见。

一是盲目自大,不知所以。正常的爱国主义、积极的民族主义使人自信自尊,对促进国家民族的发展前进起到健康作用。而狭隘的、极端的民族主义,则使人陷入盲目的自大自狂,实际是国家民族前进的绊脚石,而且容易将国家民族带入歧途。古今中外,极端民族主义都是国家最危险、最大的敌人,他们打着爱国的旗号、干着祸国殃民的勾当。

二是拒绝批评,自欺欺人。不承认自己的弱点,不承认别人的长处。妄自尊大的结果就是拒绝批评,拒绝批评就要文过饰非,文过饰非就必然掩盖、无视矛盾,最终使矛盾大量积累而最终暴发,使事态向更加恶化的方向发展而不自知,最终欺人害己。如此次疫情,确实暴露了我们的一些短板,但很多人以政治划线,对问题采取刻意回避的态度,不愿直面事实,甚至对一切清醒、理性的声音成群结队地组团咒骂。

三是单向思维,愚化社会。狭隘的、极端的民族主义思潮只能是一种单向度的思维模式,对自己只看到优点,看不到缺点;对他人只看到缺点,看不到优点。以简单的“非黑即白”模式判断事物,采取理念先行方式,对具体事物不去一分为二地具体分析,得出的结论往往只能是表象化、片面化的。如果这种思维模式成为定式并流行开来,必将影响人们对客观事物的正确认识和判断,起到愚化社会认识、混淆事实的恶劣效应。

四是转移矛盾,操纵利用。社会心理学认为,人的大部分决策是由情绪而不是由理智决定的,当人们失去了独立思考能力,视“网络红人”为自己的灯塔,被他们用空洞的、断章取义、片面的信息包装出的“爱国情绪”所蛊惑,也许在这些“网络红人”的眼里,你只不过是一具便于操纵的傀儡木偶。

由于中国独特的社会环境,民族主义已经成为一些人做爱国生意的绝好资本。各种狡猾的利己主义者,眼里根本没有什么民族大义,心中根本没有什么家国情怀,却把民族主义用“爱国”口号精心包装,贩卖给那些焦虑于国家崛起的人们。只要狠狠地贬低别的国家和地区,狠狠地夸耀本国、本城、本地区,这种言论不仅没有任何风险,能得到体制的默许鼓励,又能大把大把地以“爱国”之名,轻松收获无数的粉丝和掌声,何乐而不为呢?

同时,民族主义的虚浮宣传,还客观上起到掩盖社会矛盾的作用,将社会主要矛盾秘密转移,突出与帝国主义的民族矛盾而遮蔽国内阶级阶级矛盾的实质。正如列宁所述:“俄国统治集团想用老办法来巩固自己的地位,即一方面用暴力镇压国内的解放运动,另一方面煽动民族主义的感情、制造一些后果无法预料的外交冲突来转移人民的视线,使他们不去注意国内的可悲局面。”列宁还指出:“民族主义的偏见也助长了战争。在文明国家里,为了统治阶级的利益,经常在培养这种偏见,其目的是诱使无产阶级群众放弃他们本身的阶级任务,使他们忘记国际的阶级团结的责任。”因此,在阶级社会里,民族主义历来是统治阶级用以欺骗和利用被统治阶级的工具,目的是为维护其统治服务的。

然而,统治阶级以爱国主义名义,煽动狭隘民族主义、极端民族主义思潮,也有可能反噬到自身,当民众被盲目的、狂热的情绪所支配,极易给法西斯主义等极端势力提供生长的温床。当年德国、日本法西斯的失败就是典型的例子。因此,极端民族主义往往以爱国主义始,而以害国主义终。

五是争夺阵地,带偏队伍。由于中国近代以来屡受帝国主义列强侵略压迫,民族主义作为中国革命的命题之一,曾经起到高举反帝旗帜的积极作用,中国也因此造就了民族主义的深厚土壤。近些年来,中国实力不断增强,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为维护霸权地位,对中国加紧遏制打压,促使中国的民族主义重新反弹。同时在整个西方世界,由于全球化的资本主义危机,民族主义、国家主义、威权主义等极端保守思潮在各国资产阶级的煽动下,不断泛滥流行。在国内国际双重作用下,中国民族主义乘机强势崛起,很快占领了舆论空间。不可否认,初期的民族主义思潮对于反思新自由主义改革、打击洋奴哲学、树立民族自信心和自信力起到过积极作用,因此,这个时期的民族主义更多的是进步成分。

然而,我们也必须看到,由于新自由主义在政治上对体制形成的挑战,也由于西方霸权主义对中国持续打压,新自由主义与体制结束了蜜月期,二者之间渐行渐远,而民族主义正好此时乘虚而入,成为为中国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合法性背书的一股力量。在此情况下,曾经具有进步意义的民族主义很容易走向其反面,由进步思潮变成保守落后意识。在民族主义与资本主义合流的同时,也就意味着民族主义与真正的马列毛主义分道扬镳,从而“左派”、“毛派”内部的民族主义因素迅速膨胀,抢夺了马列毛主义的话语权,使马列毛主义只剩下一具对资产阶级无害的空壳。近年来,无论是对以毛主席为代表的革命领袖的评价,还是对整个中国革命史的叙述,无不贯穿了民族主义话语,将毛主席视为仅仅是民族英雄而非革命导师,将中国革命视为仅仅是民族战争而非阶级战争,都体现了民族主义对中国革命的解构和消解。因此说,民族主义对“左派”、“毛派”的侵蚀,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,不划清民族主义与马列毛主义的界限,必将把“左派”、“毛派”队伍带入歧途。

归根结底,狭隘民族主义、极端民族主义思想,其底色是小资产阶级狂热性的体现,列宁曾经指出,在无产阶级革命年代,爱国主义代表的是一种十足反动落后的政治思潮,是小资产阶级意识的集中反映。以爱国主义面目出现的民族主义同无产阶级没有任何共同之处,往往是被大资产阶级利用作为转移社会矛盾、维护自身统治的工具。

列宁说:“资产阶级的民族主义和无产阶级的国际主义——这是两个不可调和的敌对的口号,它们同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的两大阶级营垒相适应,代表着民族问题上的两种政策(也是两种世界观)。”

列宁还说,马克思主义同民族主义是不能调和的,即使它是最“公正的”、“纯洁的”、精致的和文明的民族主义。马克思主义提出以国际主义代替一切民族主义,这就是各民族通过高度统一而达到融合……

还是让我们再一次牢记列宁的教导,联系现实,对民族主义本质作出深刻的揭露和批判,捍卫真正的马列毛主义吧!